01

东五环外的大妈们是孤独的。

她们内敛、低调，连跳的广场舞都透出一种肃穆。

几乎荒废的停车场、迟迟没有招到任何商户的大楼，这就是东五环大妈们的健身操场地。

每天晚上这里都会有近百人出现，但没什么光亮，大部分人都藏在黑暗中。站在最前面的领队穿着运动套装，面对着墙壁，与其他人没有任何交谈。

整套健身操的动作简单粗暴，任何路过的人都能随时加入。

人群默默无声，你只能听到音乐在响。

唯有结束后大家各自散去时，大妈们才恢复昔日的面孔，操起各地口音，聊起诸如「闺女在北京买了套房，非让我来。唉，我都不想来……」之类的富贵天儿。

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脑袋们则会悄声嘀咕，那个红衣服的占了我的舞位，新来的？还有那个戴眼镜的，跳那么乱也好意思站第一排？

东五环外的大妈们不知道，正是这种没有竞争和肆无忌惮的状态，让她们和京城广场舞的最低追求划了等号。

而年轻人们看着这群能不停歇地跳一个小时的大妈们，唯一想法就是以后再也不想给她们让座。

02

健身操这种没有美感的东西，望京的中年名媛们是看不上的。

中年名媛们热爱摄影，微信头像往往是亲自拍摄的花花草草，或是在旅游景点戴墨镜、挥彩色纱巾的自我写真。

她们会在朋友圈分享各个 APP 上的广场舞视频、自己舞团的比赛照片，在微信群里让舞友们帮忙投票，也会聊聊喝茶、养生、旅游和超市打折，偶尔转发一篇如何预防老年痴呆。

望京的夜晚，中年名媛们穿着整齐的红色运动服，领队还会带着做拉伸，宛如健身房教练。

她们会把每段舞蹈练习 13 遍——朝着东南西北方向各 3 遍，最终回到原站位收场，让每个方向都能欣赏到自己的美。

「女人没有错，都是男人惹的祸」，这是望京大妈当晚的广场舞音乐之一。

认真，骄傲，自信，睥睨群雄。

在结束后，中年名媛们不直接散场，而是站在原地聊天，操北京口音。但只有最核心成员才能凑在一起交谈，纹着眼线的老成员们会警惕地看着想要加入的新人。

毕竟，想加入望京名媛的广场舞团可是要收费的——每个月10块钱。

除了跳得动舞的中年名媛，望京还有一群身着统一服装的老人。

他们数十人围成一个圈，顺时针方向徐徐移动，手脚动作整齐划一，宛如一场神秘的宗教仪式。

03

仪式？东直门来福士广场的李大妈打了个喷嚏。

作为京城的高阶「广场舞」，来福士广场上的场面是这样的：

晚上七点半，来福士广场大屏幕上的《新闻联播》刚结束，角落里就响起稀稀落落的鼓声。

大爷大妈们正穿着羽绒服、抱着保温杯，正在摆放广场舞的设备：传统鼓、架子鼓、镲子、手鼓、萨克斯、口琴、乐谱架，还有跳舞时会用到的道具大刀、道具长枪……

这些设备和道具在中间圈出一片空地，就是大妈们跳舞的地方。

在来福士广场，《红色娘子军》《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种歌曲是主流。

每一曲广场舞开头，都有人报幕，报幕人还负责现场演唱。上面提到的那些乐器也都有人演奏，大妈们还给不同的歌曲编排了专门的舞蹈，在歌曲间不断切换着刀刀枪枪的道具。

在京城广场舞界，这里的表演仪式感是最足的。

来福士广场还有一个神奇的地方：会有一些西装笔挺的年轻小伙，在大妈们身边跑前跑后地帮忙。

其实这是附近银行的员工，他们靠给大妈帮忙取得信任，然后给自己拉业务——这种方式在行业内盛行已久，十分奏效。

甚至，附近还有银行专门给大妈们赞助了乐器、道具和服装，靠着大妈们吸引到的围观人群给自己打广告。

04

说到人流量，王府井的大妈们才最有发言权。

这里的舞团密度极高，左侧交谊舞、右侧新疆舞，整条街上的阿姨们姹紫嫣红，走几步就能听到不同风格的音乐。

这儿什么舞种都有，唯独没有健身操——在王府井这种精神文明、物质文明双丰富的地区，健身操是没有立足之地的。

和京城其他地区不同的是，王府井会有更多的广场舞大叔，而且往往还是领舞。

王府井的大妈们，打扮非常惹眼：头戴两斤重的复杂发饰，脸上化着精致妆容，身着大红色的中式礼服，手里挥着舞蹈扇。背景音乐也喜庆，如果她们出现在别的地方你可能会误以为是附近有人结婚。

在景点地区的长期熏陶下，大妈们的镜头感极强。如果有外国友人拍照，她们会边跳舞边对着镜头弄眼神、做表情，甚至邀请外国友人一起跳舞，整个过程非常流畅。

这群老仙女们俨然是王府井的流量担当，但她们丝毫不在意赞助这种东西。

王府井的大妈们有钱有闲，身上各种银镯子金链子翡翠珠子，音响旁边的微软购物袋儿低调表达着对电子产品的品味，她们晚上出来跳跳舞纯属找乐。

广场舞间歇，跟老姐妹们联络联络感情，侃侃自己股票赔了赚了，讲讲自己孙子又得了什么厉害的奖、孙女打算去哪个国家留学，再琢磨琢磨今年大家一起再去哪旅个游。

老仙女们乐乐呵呵地安享着悠闲晚年，跳舞只是个手段罢了。

像东五环外的大妈那样跳个健身操也要勾心斗角？不存在的。

05

觉得这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广场舞？

没关系，你只是不懂现在的老仙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