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问西东》上映一个周末，口碑到票房都经历了不小的变化。周五开画当天票房只有 3500 万，周日缓慢爬升到了 5300 万，到周二终于当上了单日的票房冠军。

与此同时，《无问东西》的豆瓣评分也从 6.5 分逐渐爬升到了 7.4 分。影评人口碑两极分化，喜欢的大受感动、痛哭流涕；不喜欢的斥责影片叙事混乱，作为普通叙事电影尚且不合格，更不要说是叙事宏大的年代片。

最为难的是普通观众。影片口碑两极分化，判断要不要去看的标准就落在了演员身上。

张震和章子怡可以说是基本的质量保证，他们主演的影片，大概不会太难看。但对于黄晓明、王力宏和陈楚生，观众的信心就不那么足了，他们虽然也有佳作，但出演的影片质量良莠不齐，在年代戏里也很容易产生违和感。

在我看来，大家不如放轻松，只把《无问西东》当做一部普通的青春影片看，或许就不会那么纠结了。

跨越百年的大型青春片

与其说《无问西东》是一部时代志，我更愿意将其视为一部大型青春片。整部电影虽然跨越四个时代，叙述了不同年轻人在他们所在时代中的故事，却始终都拥有同一个主题：青春。

就像它的英文名 Forever Young 所描述的，《无问西东》是一部在不同时代年轻人中，探寻共同青春体验的电影。

这是一部跨越百年的青春电影。可以说，从我们这代人往上数，到祖爷爷祖奶奶，祖孙四代的青春爱情都在这一部电影里了。

《无问西东》是用胶片拍的，层次丰富、质感细腻，有数字电影所不及的敏感和丰富。但更为丰富的是影片中人物的故事，和以往的国产青春片不同，《无问西东》里的角色，是会使用大脑思考的活生生的人。

在过往的国产青春片里，主角们的生活虽然看上去不尽相同，但事实上，他们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生活在差不多的环境里，过着几乎完全相同的不真实生活。

影片里偶然没有堕胎、死人、出轨、三角恋情节，就敢肆无忌惮地自称「一股清流」，好像年轻人的生活里完全没有思考这回事一样。

但在《无问西东》里，人物的青春已经远超校园的范畴，他们面对的问题不再是恋爱、堕胎、分手，而是时代洪流之下，渺小个人命运的来去。

这部影片对于国产青春片的意义，大概是让青春片里的男女们过上了一种人之为人的生活。他们面临选择，他们有关于家、国、自己关系的思考。年轻人不再是肤浅和短视的，他们讨论什么是善、如何体察内心做出选择、乃至于应该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

2012 年，公司高管张果果（张震饰）在尔虞我诈的职场中艰难度日。提案被否决，为上司背黑锅，为提案寻找的贫困婴儿又亟待手术。在真与假、善与恶之间，他看不清楚，又必须做出抉择。

张震说，他喜欢陈果果这个角色，因为他真诚；张果果的故事，是在反观自身，在讨论「你是要随波逐流，还是更喜欢忠于自己」的问题。

1962 年，陈鹏（黄晓明饰）即将从清华大学毕业成为科学家，他的中学同学王敏佳（章子怡饰）和李想（铁政饰）在医院工作，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李想还即将去支边。

在特殊的年代里，一次仗义执言让王敏佳因言获罪，遭遇了荡妇羞耻，还被污蔑为革命叛徒差点打死。李想选择了背叛，明哲保身；而陈鹏没有放弃她，成了「为她托底的人」。

保护一个人的勇气和决心在时代面前如此微弱，陈鹏结束原子弹研发回到安置王敏佳的小村庄时，看到的只是满村的批斗标语和空荡荡的房间。

时代的洪流把三个年轻人淹没了。就连陷害王敏佳的师母也身处矛盾之中。她强势霸道，却也是被时代和丈夫抛弃的牺牲品，是无爱婚姻的受害者。在认为王敏佳被医院批斗致死后，她也满怀愧疚跳井自尽。

1938 年，名门独子沈光耀（王力宏饰）到西南联大求学。国难当头，他在顺应父母心意和救国救民之间难以抉择。

「大家」和「小家」的抉择之外，沈光耀和母亲之间更有价值观上的差异：沈光耀一心想不顾生命危险救助百姓，母亲则告诉他应当先想好如何度过一生，然后尽情体验人生。

沈太太说：「我不想你的一生陷于名利，因为再大的世俗名利你的祖先都拥有过，我只想要让你照着自己的心意享受人生，和自己中意的女子结婚；我也不因为你是独生子想让你传宗接代，而是想要让你按照自己的心意体验为人父母的乐趣。你突然写信说要去当兵，我怕你还没想好怎么过好这一生，就连命都没了。」

这在和平年代是很值得提倡的价值观，但国难当头，时代推着人不由自主。

1923 年，刚刚入学清华的吴岭澜（陈楚生饰）面临着专业选择的困难。在自己不擅长的「实业」和擅长的「文科」当中，到底应当如何选择？

在校长梅贻琦的启发下，他开始思考什么是真实，但羞于对人提及自己的思考。直到听到泰戈尔在演讲里，他才意识到，思考、寻找真实、探索如何度过自己的医生，其实并不可耻。之后，他对自己真诚，追求真实自我的过程中，不断否定和重塑新的自己。

在影片开头和结尾，张震一遍又一遍地自问，同时也在拷问着观众：「如果你提前了解了你所要面对的人生，你是否还会有勇气前来？」剧中的角色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每个人的青春都在面临抉择，他们拿出了自己的勇敢、真心、深情、怜悯，选择了自己想要的人生。

不仅仅是「清华大学」的时代缩影

《无问西东》每段故事里的男主角都是清华大学的学生，没错，这真的是一部清华大学的宣传片。为了庆祝百年校庆（1911-2011），清华大学找到导演李芳芳，拍了这部「青春史诗电影」。

《无问西东》的片名来自清华大学老校歌的最后一段：「器识为先，文艺其从，立德立言，无问西东。」电影从 2011 年开始筹备，2012 年在清华大学大礼堂举办了正式的新闻发布会，2014 年拍完，直到 2018 年才正式上映。

作为对清华大学校庆的献礼之作，《无问西东》影片的结尾，用长达七分钟的字幕介绍了影片中悄无声息出现的清华杰出校友，梅贻琦、梁启超、梁思成、冯友兰、钱穆、王国维、朱自清、闻一多、邓稼先等人都在其中。

就连客串出现的奶茶妹妹也是清华学生的特殊代表，和吴岭澜一段里「我们学校哪有女生」的调侃台词暗暗呼应。

反倒是片中的几位主角，都不是历史上有据可考的人物，而是每个时代里，大学生普遍命运的缩影。《无问西东》不仅仅是一部清华学生的时代缩影，更是一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和普通民众的命运和选择。

吴岭澜的迷惑来源于民国时期知识分子的普遍选择，推崇实业、不慕文科，是晚清洋务运动风气的延续。沈光耀的家国抉择，陈鹏在复杂时代下的选择，都是当时知识分子普遍面临的困境。

张果果最接近现在的大学毕业生，没有家国抉择，没有经世济民，仅仅是普通的工作就足够让他们迷茫困惑。每个人看似都获得了圆满的结局，但每个人的故事其实都是悲剧，他们所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本身就是时代带给个人的悲剧。

四个时代，四种不同的命运，被导演打散在一部电影里。影片先由近而远完成四个故事的倒叙，交代了四个时代的「因」；再由远而近叙述结果，最后结尾的张果果，大概就是「果」之后又产生的「果」。

穿插的叙事方式在很多观众看来是没必要的败笔，但导演也借此将不同季节和景致错落有致地排布其中。

张果果的故事发生在冬末春初，乍暖还寒的北京充满现代气息；陈鹏的故事发生在夏末秋初，银杏叶落得满地金黄；沈光耀的故事发生在盛夏，吴岭澜的故事发生在隆冬。

演员的表现自不必说，不仅是张震和章子怡，黄晓明炽热的眼神、王力宏的笃定和自信、陈楚生略带阴郁的书生气息都让他们和角色融为一体。尤其王力宏扮演的沈光耀，表演中有不少值得品味的小细节，例如他上学时曾画下当地母亲悼念儿子的场景作为追思，在他牺牲之后，这本画册又辗转到了他母亲手里，代替他对家人说出了那句「妈妈对不起」。

电影本身的确有很多问题，但于我而言，结构、技巧、画面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我在这部影片的细节里看到了创作者难得的真心，和他们所知的愿意思考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