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说可以去农田近距离观看无人机喷洒农药时,我是很兴奋的。科技在飞速改变我们生活的过程中,农业、农村一直是个比较遥远的存在,仅有的讨论,大多也是猎奇、调侃和审判。
湖南省郴州市桂阳县,一个有 86 万人口,耕地面积仅 50 万亩的县城,大疆的植保无人机 MG-1 已经开始应用于病虫害防治。传统的人工喷洒农药,每天顶多作业 10 亩;后来出现的由拖拉机牵引的担架式喷雾机,每天则可作业 200 亩;无人机喷洒农药的效率更高,经过训练的飞手,4 个人 1 天就能喷洒 1000 亩。
喷洒农药的超高效率吸引了一些当地农户直接购机,而更多的购机者则希望通过向农户提供服务来赚钱,甚至已经出现了带着无人机,从北方的旱地一路走到南方水田的专业植保大队。
无人机,这个最初用于战争的杀人机器,借由航拍“飞入寻常百姓家”,成为专业工作者和爱好者的工具和玩物,现在,它也开始在农业等专业领域发挥更大的作用,也在改变着这些往常很少被科技之光眷顾的人的生活和命运。
3 天喷洒一万三千亩水稻田
郴州地处湖南省东南部,南部已经和广东韶关接壤,属亚热带季风气候,水稻是最重要的粮食作物,烤烟是当地的特色经济作物。桂阳县是郴州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县份,三国时赵子龙曾取下桂阳,做了三年太守。
作为“有色金属之乡”,郴州矿产资源种类繁多,储量丰富,但另一方面,土地的金属污染也相当严重,当地一般种植能抵抗金属污染的水稻,但同时,这些水稻在抵抗病虫害上相对较弱。9 月,正是水稻抽穗的季节,稻瘟病、螟虫、稻飞虱等病虫害防治尤其重要。
为了推广对病虫害的“统防统治”,桂阳县农业局对辖下仁义镇的一万三千亩水田进行了统一招标,农忙季节,分秒必争,农业局规定的时间是 3 天。
最终,一位资深的农资经销商中标了。但是, 即使对拥有农业植保无人机的他来说,3 天一万三千亩也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他找到了自己采购无人机的弘疆农业的总经理何毅,后者也是大疆在湖南的 5 家代理商之一。何毅召集了 7 架无人机,还向大疆农机湖南区域负责人高秀媛发出了求助。
在高秀媛的帮助下,来自辽宁盘锦的 9 号无人机大队也加入了“战斗”,队长田欣宇带着 6 架大疆 MG-1,驰援桂阳。
这只临时拼凑起来的“联合国军”中,有一位特殊的飞手——桂阳县联丰水稻种植专业合作社的监事长何武杰,他也是合作社里为数不多的留守农民。这个合作社有 100 多名社员,通过农村土地流转,种植 1280 亩水田。何武杰透露,青壮年劳动力大多外出打工,合作社里平时干农活的只能是老人和妇女,就这,也只有 20 多人。
因为急缺人手,又正直水稻抽穗,稻田里病虫害泛滥,“100 株禾苗,多的有 8、900 只虫子”,何武杰尝试了一下无人机喷药服务。
这种高效的方式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相比传统的人工背负式喷雾器,它的效率提高了几十倍;即使是和需要 5 个人配合,每天能作业 200 亩的担架式喷雾机相比,无人机喷药的效率也要高出一倍多,而且,它既不需要毁坏禾苗,操作也更简单:只需要一位飞手,一位负责现场查看的地勤。
这么高的效率,会不会效果大打折扣?何武杰有办法验证。打完药 5、6 天后,他会来到稻田,随机在任意一个地方找 100 株禾苗,查看害虫的数量,“打之前有 8、900 只,打完之后基本没有没有了,有也就 2、3 只。”
尝试了这项服务后,何武杰发动社员,集资 5 万 3 千元,直接向何毅购买了一台大疆 MG-1。这也是大疆创新和在新疆玩得风生水起的极飞在做农业无人机上的不同之处。后者靠直营,自己培训飞手购买运输车辆穿行在田间地头提供服务,前者则把无人机直接销售给何武杰这类想做无人机打药生意的农民。
何武杰今年 40 多岁,头发花白,用千元左右的 Vivo 手机,会用微信,但还不知道怎么关注订阅号,随行的作者私下谈起,说他看起来像 50 多岁。
但是,操作起对称电机轴距 1.5 米的“大家伙”,何武杰却是一点就通。他轻描淡写地说,自己 1 天就学会了操作,合作社的 1200 多亩水田,他和另外一位社员,花了 3 天就完成了喷洒作业。何武杰还向我科普,“和那种小无人机飞起来差不多。”
打完了自己的田,何武杰也开始帮别人打药。这次,他也加入了为一万三千亩水田作业的大军。
打一亩地,统一收费 12 元,还要管飞手吃住。何武杰算了笔帐,如果一天打药 400 亩,刨除成本,一天能赚差不多 4000 元。而且,郴州农忙时节长,从 3 月份的烟叶到之后的水稻,少量的玉米,一直到 9 月 20 日左右,无人机都能有活儿干。
有人早已算了同样的账,并把它做成了一门生意。
“飞行麦客”:从辽宁盘锦到湖南郴州
田欣宇是辽宁盘锦人,讲一口非常地道的东北话。
28 岁的他早就组建了一个20 多人的无人机大队——9 号无人机大队,这其中除了 10 多名飞手,还有 4 名业务员,分别驻扎辽宁盘锦、吉林白城、江苏连云港和江西吉安。
从今年 4 月到现在,田欣宇陆续购买了 20 架大疆 MG-1,加上运输的箱货车,他的投入已经有 200 万元。
现在,田欣宇和他的团队开始了奔波于全国各地,为农作物喷药的路,这有点像是古已有之的关中“麦客”,他们追随麦子成熟的脚步,由北向南,由南返北,专门替人收割麦子,换取收入。
这和田欣宇的父母为他设置的道路完全不同。田家算是有门路的,18岁,田欣宇就进入了大连理工大学的专科学习计算机,他坦言是“找了人的”。毕业后,他考上了合同制公务员——法警,只要干上几年,就能进入正式编制,端上“铁饭碗”。
田欣宇的感觉是,“这没啥意思”。一次,他去北京找朋友玩,看到了朋友正在售卖的赛格威平衡车。这个价格昂贵的新鲜玩意吸引了田欣宇 ,他马上成为了辽宁地区的独家代理商。他说,当时一台平衡车卖 20 万元。
随着平衡车厂家越来越多,田欣宇又开始注意到无人机航拍。他执行力很强,2010 年,他购买了无人机,开始为婚礼、政府规划提供航拍服务,每单收费几千到一万元。
今年,他又敏锐地察觉到了植保无人机中蕴藏的机会。在市场上考察了大疆、极飞、天途的无人机后,今年 4 月,他成了刚发布的 MG-1 农业无人机首批买主,直接购入 5 台,这在大疆新品一个月千余台的销量中占去了不小的比例。田欣宇想自己试试植保,也希望走之前代理的路子。
买完植保无人机,就有朋友帮他联系了 2 万亩水稻的除草剂喷洒作业。这个量吓到他了,因为他只打开了 2 台 MG-1,剩下的 3 台还准备出售,“这么多我干不了,就干多少算多少吧。”
最后,包括他在内的 4 个人忙了 3 天,干了 2000 亩。一亩地收费 10 几元,一单就入账几万。
尝到甜头后,田欣宇直接把航拍的生意停了,把本打算出售的大疆 MG-1 也全部拆开,专门干起了植保。
在有航拍经验的田欣宇看来,大疆 MG-1 的操作不比精灵系列难多少,甚至因为前者体型更大,飞行还更加稳定。为了针对农业作业,MG-1 增加了很多自动化模块,例如,喷洒时可选择智能模式,无人机会在田地两头自动往返;另外,借由高精度 GPS 模块,它还能实现智能记忆,无药时可自动记忆中断坐标点,添加药剂后可一键返回记忆中断坐标点继续喷洒作业。
现在,田欣宇的团队已经摸索出了一套高效的方法,飞行作业前,他会先用一台精灵无人机花 10 几分钟规划好地块,然后设置一个起飞点,植保机将统一在这里起飞、补药、降落。
大疆MG-1 一次可携带 10 升农药,飞行时间约 10 分钟,可以喷洒 10 亩田地。田欣宇把飞手们编为 5 人一组,每组 3 架无人机,每两人操作一架,余下一架备用。他还为每架无人机配了 6 块电池,作业时,没电的电池同时用发电机充电,20 分钟就可以充满两块。这样的同步持续操作,可以保证无人机全天作业。
现在保守估计,田欣宇的团队中,4 个人每天都能作业 1000 亩,而且能做到 95% 不重喷,不漏喷。
田欣宇给飞手们开的工资是每月 4500 元底薪,“就算啥都不干也拿 4500”,另外,每打一亩地,可以拿 1 块钱的提成。一位飞手透露,他们每个月能拿到 7000 元左右的收入。
今年 4 月,为盘锦的 2000 多亩水田打完除草剂后,田欣宇的 9 号无人机大队一路向南,在山东、河南为玉米、高粱作业,又到江苏、湖北为水稻打药,这次郴州桂阳县的 1 万多亩水田,他们也第一时间赶到,这也是田欣宇第一次来郴州。
从 8 月中旬到 9 月 10 日,9 号无人机大队已经累计作业 2 万多亩。田欣宇很乐观,为干植保的投资,大约今年就能收回成本。
当然,植保作业是个累活。田欣宇和飞手们的典型一天是:凌晨 5 点起床,半小时吃饭、准备,再花半小时赶到作业地点,6 点就要正式作业,一直到上午 11 点;中午吃饭、休息后,下午 2 点继续作业,一直到下午 6 点。
在一个地方作业完成后,他们又马不停蹄,当晚就驱车 5 、6 小时赶往下一个地点。赶到时,往往已经是凌晨 12 点之后,随便找个宾馆胡乱睡下,凌晨 5 点又要开始一天的劳作。
9 号无人机大队的飞手们看起来都很年轻,田欣宇对他们一脸自豪,“这些都是当过兵的,能吃苦”,他说,原来也有大学生看到赚钱多,应聘加入,但干不到一段时间就自己走了。
“南方北方谁的远方。” 9 月 16 日,9 号无人机大队的飞手董必文在朋友圈发了一段小视频,配了这样一句文字。视频是在车窗边拍的,道路颠簸,路边的竹林在视线中呼啸远去。
农业无人机怎样发挥更大的作用
到郴州时,湖南弘疆农业总经理何毅去接了我们,他是大疆在湖南的 5 家代理商之一。有知情人士曾介绍,大疆跟各地的经销商都有合同,想要代理权就要承诺买入多少架无人机。
何毅身材较胖,言语亲和,对于媒体的集体到访,他很惊喜,还主动找到郴州市农委副局长李绍萍一起来接受采访。在何毅看来,政府的支持力度还是太小了,对无人机植保补贴少,而且宣传力度不够。
李绍萍同时兼任郴州市农委总农艺师,他回应了何毅的疑问。前年,湖南省取消了对农民购置植保无人机的补贴,原因是无人机价格昂贵,操作复杂,维修成本很高,这项补贴未能落到实处。
他做了个统计,现在,整个郴州市,植保无人机的保有量仅 11 架,绝大部分由专业的农业合作社和种粮大户购买,几乎没有单个农户购买。
何毅私下里吐槽过另一种“植保无人机”:单旋翼植保直升机,它们操作复杂,普通人可能要 1 年才成上手,有植保队经常以此向政府和农户演示,但几乎没有真正进行过田间作业。
李绍萍把农作物生长期分为耕、种、管、收四个阶段,管即植保、灌溉等,它也是四个阶段里最薄弱、效率最低的一环。目前,由郴州市农业部门牵头的病虫害专业化统防统治率不足 20%,无人机喷洒农药,更是少数农户才会尝鲜的事。
对大疆来说,植保无人机的特点决定了它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消费级市场的新领域。
今年 6 月,大疆在深圳宣布成立了慧飞无人机应用技术培训中心,推出针对各行业的无人机培训课程,其中,农业植保机飞行课程和农业植保机维修课程是最早设立的课程。整个课程为时 15 天,学费 6500 元。田欣宇虽然有航拍经验,飞行技术过硬,但慧飞开课后,他还是特意到深圳上了 15 天的课,学习无人机维修。
除了深圳,慧飞现在已经在全国开办了 14 家分校,分校大多由当地的经销商承办,大疆统一提供教材。经销商们也各显神通,在当地寻求职业技术学校,甚至本科院校,一起开办培训课程。
大疆的名气能吸引学员,学员毕业后,也有更大的意愿从事植保工作,他们有可能成为受雇佣的飞手,也有可能自己购置无人机,而这也能带动经销商的销售。
李绍萍认为植保无人机效果高、效率高,而且能降低农药使用量,实现效益增加。所以,他很看好植保无人机的未来,也希望大疆能研发更适合南方多山丘陵地区的植保无人机。
农户何武杰则有更深的体会,虽然还不会很熟练使用智能手机,但他已经在期盼大疆能推出有避障功能的植保无人机,“电线杆、山头我都撞过,有避障功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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