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圈最近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息。人们似乎不再热议大语言模型的最新突破、以及AI应用的无限可能时，一些代表着未来的AI巨头，却似乎正将目光投向互联网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角落——社交网络与社区。

近期的传闻和动作颇具代表性，在大洋彼岸，手握ChatGPT和Sora等王牌的OpenAI，据称正内部测试类X的社交功能，其CEO Sam Altman甚至在私下征求反馈；而在国内，凭借长文本能力声名鹊起的Kimi，也被曝出正在小范围灰度测试自己的内容社区。

就在这些AI新贵们探索社交可能性的同时，国内的社交巨头已经抢先一步，用一种更“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将AI融入了核心场景。腾讯旗下AI助手“元宝”已正式入驻微信，不是以小程序或公众号，而是以一个可以添加的“联系人”身份，出现在用户的聊天列表中。这种深度整合，几乎零成本地将AI能力嵌入了数亿用户的日常。

这种转向，无论是AI公司自建社区，还是社交平台整合AI，自然引发了诸多讨论。这究竟是技术演进至深水区的必然延伸，意在用AI彻底重塑人与信息的连接方式？还是在烧钱的焦虑和商业化的压力下，一场向经典互联网模式的“无奈回归”？

当搞AI的开始搞社交

关于OpenAI涉足社交领域的传闻最为引人注目。据The Verge等媒体的报道，多位知情人士透露，这家AI界的领头羊正在开发一个类似X的社交网络项目。虽然尚处早期，但据称已有一个专注于ChatGPT图像生成分享的内部原型，并具备社交动态功能。CEO Sam Altman不仅私下向外界征询反馈，似乎也并不避讳这种可能性。当几个月前Meta计划为其AI助手添加社交动态的消息传出时，Altman就在X上公开回应：“好吧，也许我们会做一个社交应用。”

这种表态，以及传闻中的项目，无疑将加剧OpenAI与现有社交巨头的竞争。Altman与Elon Musk（X/xAI的拥有者）的“口水战”早已不是新闻，此前Musk提出收购OpenAI时，Altman甚至半开玩笑地反击：“不用了，谢谢，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用97.4亿美元买下Twitter。” 而与Meta的竞争也日益激烈。选择社交赛道，似乎成了巨头之间角力的又一个新战场。

OpenAI此举并非完全空穴来风。其AI图像生成功能，特别是此前风靡全球、将用户照片转换为吉卜力风的动漫图像，已经在社交平台上证明了其强大的社交传播潜力。用户利用AI创作并乐于分享，这或许启发了OpenAI，让他们看到了围绕AIGC构建社区的可能性。

事实上，在OpenAI视频生成模型Sora的官方网站(sora.com)上，已经可以看到雏形：用户创建的图片可以进入公共信息流（explore），其他人可以“点赞”。只需再加上评论和更完善的关注机制，一个AI驱动的类似Instagram的平台似乎并不遥远。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Sam Altman本人也深度参与了另一个项目——World Network（原名Worldcoin）。该项目近期推出的聊天应用World Chat，旨在通过其“人格证明”（proof-of-personhood）协议World ID连接经过验证的“真人”用户，以对抗日益泛滥的网络机器人。虽然World Chat独立于OpenAI，但它体现了Altman对于身份认证、真实性以及线上社交互动的持续关注，这或许也为OpenAI未来社交产品的独特定位（例如，强调真实用户或高质量内容）埋下了伏笔。

这种转向，也折射出OpenAI公司战略重心的变化。OpenAI CEO Sam Altman 近期关于“10亿日活网站比最先进模型更有价值”的言论，似乎印证了其重心正从纯粹的模型研发转向构建大型消费级应用和用户生态。在他看来，模型是手段，触达海量用户的应用才是关键。社交布局可能是其构建应用生态、实现这一目标的重要一步。

视线转回国内，明星AI创业公司Kimi同样在社区化上有所动作。据报道，Kimi正在小范围灰度测试一个内容社区产品。这个社区的核心功能包括按栏目分类浏览内容、用户评论互动、内置Kimi智能问答以及一键分享用户与Kimi的对话记录。不过，目前普通用户似乎还只能转发对话，尚未开放类似传统社交平台的自由发帖功能。

Kimi的这一步，被普遍解读为其在激烈的行业竞争下的“破局”尝试。Kimi完成最新一轮10亿美元融资是在去年2月，投后估值达到25亿美元，投资方不乏阿里、美团、小红书等互联网巨头。然而，此后DeepSeek等开源或低价模型的爆火，给整个AI行业带来了巨大冲击，挑战了此前依赖投流获取C端用户的模式。在暂缓市场投放、聚焦模型技术之后，商业化成为摆在面前的关键问题，发力内容社区，或许是Kimi寻求提升用户粘性、探索广告或增值服务等新商业可能性的探索。

然而，Kimi这类独立探索面临的挑战也因微信和元宝这样动作而显得更为严峻。 这种利用国民级应用现有网络效应的“降维打击”，无疑给Kimi这类需要从零开始吸引用户、构建社区氛围的独立产品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种观点认为，拥有强大网络效应的平台只需等待技术成熟，便可轻松整合，后来者想要突破壁垒异常困难。此前百度文心一言等产品的社区化尝试也未见显著成功，都印证了这条路的艰难。

AI为何需要“社交场”？

OpenAI和Kimi的动作并非孤例。AI搜索引擎公司Perplexity，其客户端植入了类似AI推荐信息流的功能。近期还收购职业社交平台Read.cv，或许是为了增强其产品的社区属性和用户互动能力。

甚至一些“互联网老兵”也看到了AI在重塑社交上的潜力。著名社交新闻网站Digg的创始人Kevin Rose，正联合Reddit联合创始人Alexis Ohanian重启Digg。他们认为，世界需要一个新的、更好的社交平台，而AI恰恰能提供关键助力。Rose设想利用AI来承担社区管理中繁琐的“清洁工”工作（如反垃圾、审核违规内容），让版主能更专注于营造社区氛围和文化（成为“氛围、文化和社区的总监”）。同时，AI还能为社区带来更多乐趣和动态功能，比如将整个社区语言一键转换，或者内置AI工具让用户直接在社区内创作。

从OpenAI、Kimi到Perplexity，再到Digg的复兴构想，AI公司向社交领域的渗透，或利用AI改造社交生态的尝试，正呈现出多元化的图景。

社交、信息流、用户互动、广告变现这些互联网的经典元素，如今被寄予厚望的AI公司重新拾起，难免引人质疑是在商业化压力下的无奈之举。问题也随之而来：我们真的还需要一个新的社交平台吗？如何理解这些看似“不务正业”的举动？

一个隐藏的因素，可能是AI对数据的无尽渴求。尤其是对OpenAI这样的公司来说，高质量、实时的训练数据是顶尖AI模型的“食粮”，尤其是反映当下人类互动、兴趣和语言模式的数据。然而，这些数据的“奶牛”大多被圈养在现有互联网巨头的“牧场”里。当马斯克的xAI收购了X、Meta（拥有Facebook、Instagram）和Google（坐拥搜索、YouTube等）都将自己的数据视为核心资产并可能限制外部访问时，像OpenAI这样的公司就面临着被“锁在门外”的风险。因此，与其依赖他人，不如自建“数据牧场”。让用户在上面不断地生产数据，然后你就能源源不断地采集这些“人类互动”的素材来喂养模型了。

这样的背景下，寻找更可靠、更规模化的变现路径成为当务之急。社交平台天然就是广告模式的绝佳载体。有观点直言：“这是他们（OpenAI）唯一能利用ChatGPT将极其有价值的广告数据投入使用的方式。”

同时，社交/社区也是解决用户“粘性”问题的有效手段。 目前，AI应用虽然强大，但用户切换平台的成本相对较低。如果产品体验差异不大，用户很容易流失。而社交关系链、内容沉淀和互动习惯一旦形成，就能提高用户留存率。

最后，纯粹的AI技术也需要落地。社交网络和内容社区，恰好能为AI、尤其是AIGC提供一个天然的应用和展示场景。理想状态下，用户在社区里用AI工具创作图片、音乐、文字，然后无缝分享、讨论、获得反馈，甚至与其他用户共同创作，围绕AI能力构建起一个从创作到消费的完整生态，让AI的产出物流动起来，并产生互动价值。

所以，当代表未来的AI公司们纷纷掉头，奔向社交和社区这片"旧大陆"，这景象，确实让人感叹。无论是选择搭建新的花园，还是直接在自家城堡里开垦试验田，最终似乎都指向了那台最"古老"也最有效的印钞机。毕竟，广告被誉为互联网行业最伟大的商业模式，现在看来，对AI行业来说或许也是如此。